一切的终结。
一切的开始。
夜矢躺在瓦砾堆中呆望着昏暗的天空，没有星星或升起的明月，有的只是滚滚升起笼罩整片天的浓烟。刚刚还听到不远处有交火的动静，周遭也尽是些废墟和爆炸后引起的火堆。
啊，乱套了呢，就像以前在电影里看到过的场景似的，最开始第一眼看到这样的变化自己整个人都吓傻了，曾一度坚信自己正在做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只要一闭上眼睛，灾难降临那天的情景就会瞬间闪过。
呼，还在想那时候的事有什么意义...我真是——
“夜矢，原来你在这。”
一个女声从旁想起。
“什么嘛，是湶啊。”
“你啊，又在偷懒。”
这名让夜矢松了口气的女子就是他这一年结交到算是朋友的其中一人，夜矢慢慢坐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
“休息和偷懒是两回事。”
湶走过来一记手刀打在夜矢后脑勺上，后者抱起头回身，开口：
“很痛的！搞什么啊你！”
真受不了这女人，每次都突然打上来，就不能乖乖用嘴交流吗！
湶褐色的长发随着刮起的微风摇摆起来，她的表情从刚刚“真受不了你”的样子转为微笑，伸出右手。
“该走喽，杰克他们都准备好了。”
啊...
一时间夜矢盯着湶看得出神，随后立即别过头回握住她的手起身。
“呦，你跑哪去了？”
一进屋就有人过来打招呼，夜矢耸了耸肩，“打了个盹而已，被湶给抓回来了。”
湶叹了口气。
“明明临近计划进攻时间了，一点紧张感都没有。”
这个基本完好偌大的长方形建筑，是我们灾难过后这一年来转移多处现居之地，外面隔壁还有一间小一点的。这里以前应该是存放大型集装箱的地方，现在被我们改造成一个能容纳数百人的军营，当然，我们自身人数并不算多，也都没有经过专业训练，都只是各行各业的普通平民聚集在一起罢了，灾难后混乱的时代想搞到武器十分容易，加上在战后的收缴中才有了这小小的规模。
身边来来往往跑过备战的人，继续往里走就到了主要人员集合的地方，巨大的液晶显示屏上记录着各个坐标，几台PC自行操控着。围在AR地图边的五人见夜矢和湶来了便走上前。
“准备就绪！快行动吧！”
“激动过头了吧，凯斯特。”
“就是啊，再把计划复述一遍比较好。”
“杰克，交给你了。”
说完，最中间一名体型瘦削的银发男子点了点头，他操纵着手中如薄玻璃片的界面控制器，AR地图转瞬移至众人面前，平静有力的嗓音响起。
“这次行动规模算是比较大的，首先由湶还有比野分别带人隐蔽在地势较高的‘都心’位置，那里有高楼的废墟可以作为掩护。”
比野是我们这里的狙击高手，但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没有什么干劲很颓废的一个人，别看他这样...战场上可是很可怕的家伙呢。
“嗯。”
“了解。”
“接下来，凯斯特和奈喙光明正大现身的任务就拜托你们了，奈喙，给我看好这家伙别让他乱来。”杰克最后不忘惯例地叮嘱道。
“交给我好啦。”
“啧，明明不用这女人来碍事的...”
“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哦~”奈喙甜美的微笑下有一丝阴影。
凯斯特立正站好头冒冷汗，“没...没什么，嘿嘿...嘿。”
喂喂，这两人一组没问题吗...
奈喙为人十分温和，虽然一直没问过年龄，但看上去应该稍稍比我年长。凯斯特那家伙就是典型的那种有勇无谋的热血笨蛋罢了。
“我来黑掉对方防卫系统，剩下的就是——”
杰克的视线分别扫向夜矢和另一名左眼佩戴着电子装置的男子，点选控制面板上的选项，AR地图扩大打开，上面有闪着红光的标识。
“这三个点就是他们人员最密集的位置，物资基本上全部集中在这些地方，其余的会慢慢和你们集合，拜托了....”
“——我们的希望。”
“作战成功的话就要离开这里了呢。”
人员分散，出发前最后检查装备时，湶淡淡对身旁的夜矢道。
夜矢眨了眨眼，随后伸手拍了拍湶的头，露出微笑：
“一直以来不都是如此吗，环境只会越变越好的。”
湶立即将与夜矢对上的视线移开，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她清秀的脸庞略有红晕。
是太紧张了吗这家伙？
“放心好了，一定会顺利的。”夜矢以坚定的口气说出这句话，想借此让湶放松下来。
其实夜矢内心也很不安，这次的作战计划商议了很久，目的是击溃这一带最有实力的集团——‘RC’（Rock Crystal）。
刚才也说过，浩劫过后整个世界陷入一片混乱，人们不再依靠所谓“自己的国家”，而是拿起手中的武器自发集结起来，为的只是活下去。处处建立起来小的集团，在曾经是繁荣文化都市——现在已变成一片废墟的地方划清自己的地盘，也为了扩张而去掠夺他人。各国家政权也纷纷被推翻下台，控制不住局面的各国高层联合起来，现在政府团体与普通集团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持有武器以及物资数量上，他们就像要重新夺回权力般逐步吞并各个势力薄弱的组织。面对选择顽抗的则彻底击垮。现在世界已经重新染上混沌，打个比方来说，就像世界上不同国家的战乱时期在同一时间爆发。
还有造成这个局面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
“呐，夜矢...”
“？”
夜矢的思考被打断。
“我....”湶欲言又止，随后露出爽朗的微笑：“秘密哦~等这次事情结束后告诉你！”说完跑向与之一起行动的比野那里。
话说到一半...嘛，既然都说了事后就知道，那就先解决眼前的问题。
身后传来脚步，夜矢回头便看到和自己组队行动的队友。
“速水，Combat Armor的情况如何？”
速水并不是大块头但体格强健，头发的颜色为少见的暗红色，最为标志性的就是左眼护在银色电子装置下。记得听他提到过，自己的左眼是在使城市化为废墟的那次爆炸中失去的，之后则配上了这个装置。看上去只是简单遮蔽起了伤口，但是它可以通过将使用者脑波传过的右眼视觉信号进行复写配对，重而再现本应失明的左眼视角。
“OK了，已经确实装配给每个参战的人员，并将具体任务细节输入进系统。”
一如往常的严谨啊，这个人。
“当初由你来当领导不就行了，就算现在提议，我想也没人反对，而且我们都有这个意思。”
准确来说夜矢所在的这个集团——‘LM’（Light Mirror）正是速水最先组织起来的，他为人和善，看事物也十分透彻，总的一句话概括就是各项能力出众。夜矢真心佩服崇拜他，两人的关系也逐渐拉近，战场上也成为了好搭档。虽然集团里每个人都赞同一切交给速水来指挥，但他本人自认无法挑起这个担子，当时他只说了一句话——
现在他依然语气平淡，用这句话回答夜矢：
“人是不需要被命令的。”
夜矢无奈苦笑：
“这...这样啊。”
“好了，闲聊到此结束，时间差不多了。”速水说着亮出右手腕佩戴的红色手环。
夜矢也同样看向手腕。
“Combat Armor装配。”
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喊出语音指令，手环发出轻微生硬的机械音，随后从手腕直至全身形成红黑相间的铠甲，唯有脸部外露。
上个时代提倡的无人载具——也就是完全由AI自行操控任意物件的技术，这种技术被运用在各国军用设备上，以此来达成战争零伤亡的目的。但有研究发现如果一旦有战争爆发的话，双方采用同种战法可能会导致战争无限期延续，攻防都没有破绽一直持续到其中一方资源枯竭为止。尽管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为了尽可能避免，又经过多年研究开发诞生出来的就是Combat Armor。
Combat Armor所持的不仅仅是单一的AI，而是采用了脑波转换技术，使人脑和AI共通，从而达成互相弥补的作用。更为令人吃惊的是，以Combat Armor为实验体还搭载了虚像实化功能，顾名思义就是将存储在AI中的虚拟物件实体化，此技术在平定地区范围内的恐怖袭击实战上得到了认可，现在Combat Armor已经变成各国普及的国防必需品。便携带性既是优点也是缺点，优点是不用和以前一样全副武装为身体增加负担，缺点则在于手环状的外形使得即便是普通民众，在黑市上也可以得到。这唯一的缺点还没来及修正就迎来了浩劫，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现在各个集团基本上都有装备，就只是数量问题而已。
就算是‘LM’这种不足三十人的中小型集团也有一半以上的人没有配备，但只要这次拿下‘RC’应该就可以扩充数量了。毕竟对方在这一带算是大型势力了，要说为什么战力远远不如敌手的‘LM’敢下决心展开这次如飞蛾扑火的行动，那是因为....
“接通视角了。”
此时夜矢仅露出的面部视野前方是只有他能看到的虚拟界面，上面分别显示着两个第一人称视角的画面。
所见之处不是严重龟裂的柏油路面就是残破倒塌的建筑物，这里曾经是市区中心较为繁华的地段，如今已经变成这幅惨状。此时的视角正是来自负责正面接近目标的奈喙和凯斯特。视野前方出现用水泥柱和汽车残骸形成的路障，过了这里以后就是‘RC'的地盘了。
“喂！你们两个是干什么的？！”
迎面走来一名手持步枪的黑人男子，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在路障后面还有三个人，总共四名哨兵。
“我们现在无所属，想来投靠贵军...”凯斯特露出做作的笑容。
这个白痴！这种生硬的笑容一看就知道是装的啦！
夜矢心中暗觉不妙。
“啧，一个臭小鬼而已，快滚快滚。”
凯斯特头上凸起青筋就要发作。
“！！！”
奈喙在他后背用力掐了一下，凯斯特瞬间瘫了下去。
“我们真的没有地方去了，拜托你了~”说着，奈喙慢慢走近黑人男子。
借着第一人称视角可以看到黑人男子露出一脸色相盯着奈喙的胸部看，又犹豫了几秒钟，“那...那就没办法了，好吧。”说着向路障后做出放行手势。
“谢啦~”奈喙抛了个媚眼。
美人计看来无论到什么时候都有一定用处啊...
夜矢暗自感叹。
一通过路障，凯斯特迅速用双臂勒住离自己最近两人的脖子，随着“咯啦”一声轻响，两人脖子扭曲倒了下去，奈喙也干掉了另一个人。
“可——”
’恶‘字还没说出口，后续跟上来的人就将其解决掉了。
“正面突入成功。”
好！接下来...
虚拟界面显示出湶和比野那边也都埋伏好了。
“我们也该行动了。”夜矢对速水说。
没有得到回应。
“速水？”
“....啊，嗯。”
真难得他也会发呆啊。夜矢这么想着，“一鼓作气拿下’RC‘吧！”
“夜矢，加油干吧，为了迈向变革。”速水露出平静的微笑伸出右手。
“搞什么...一本正经的。”夜矢回握住这可靠搭档的手。
灾难过后我失去了一切，但是又得到了新的东西，那就是为了一同活下去结识的这些伙伴，湶、杰克、奈喙、凯斯特、比野还有速水，以及’LM‘的大家。必须守护住这些重要的东西，让我们一同开创新的未来，这一仗必须要赢。
夜矢与速水照预定路线前往’RC‘的物资存放地点，一路上的干扰雷达包括自动机枪台等装置都已被杰克入侵过主程序，早已失去效用，这一路可以说是畅通无阻。虚拟桌面上显示出另外两组人马已经与敌方有了火力摩擦。
“砰”
“Yes！”比野占据一幢残破大厦的制高点，协助下方的湶和其余人前进，只见比野所占据的已经没有玻璃的长方形窗口前显出骇人的一幕，装配上 Combat Armor的他依靠虚像实化，从左至右架起了四把巴雷特M82-GK（此型号加装了连发与意念感应功能），狙击枪震耳的声响就没断过，要不是音色比一般枪械有力沉重，会让人错以为是扫射中的自动步枪。要知道将视觉信号传输到大脑，再用脑波同时控制多个枪械要耗费多大的精神力，一般人两把就忙不过来了，这就是‘LM’里狙击鬼才的实力。
下方带领六人的湶，他们依靠掩体正逐步前压，界面上另一侧以奈喙与凯斯特为先锋，突进了距离’RC‘总据点只有一条街之隔的建筑物内。对方在人数上占有绝对优势，数十名装配 Combat Armor快速支援上来。
能赢！就算人数上欠缺，但大家都竭尽了全力！
攻陷了第一处存储库正打算与速水前去会合，这时一名装配 Combat Armor的巨汉挡住了夜矢的去路。
“臭小鬼，有两下子啊，你们就是那个’LM‘吧？”巨汉的声音十分浑厚。
夜矢打量了一下这个家伙，Combat Armor的造型与普通的不同，铠甲感觉厚实许多，全身的重量使得脚面下陷到地里。
“别来碍事。”夜矢开口。
巨汉露出轻蔑的笑容，利用 Combat Armor身后的推进器瞬间闪身至夜矢面前，后者也以极快的反应速度闪过飞来的一拳。
果然没错，他的 Combat Armor是完全近战的早期型号，没有配置虚像实化系统，没准连AI都没有装。
夜矢突然感到身子一沉，只见巨汉围着厚重铠甲的手臂直砸下来，自己的 Combat Armor上凹了下去，虚拟界面显示到肩部受损。
这种时候这个机器最没用了！
夜矢后退拉开距离，将手环取下丢到一旁， Combat Armor也就此解除了。
巨汉见到夜矢这莫名其妙的举动，讥讽道：
“缴械投降？不好意思，我不可不接受这一套。”
夜矢只是一脸轻松地回话：
“当然不是，只是觉得信不过这种东西，毕竟这也才是我第二次装配。”
“你什么意思？！”
“再用你那个近战强化型 Combat Armor攻过来吧。”
巨汉一听，被轻视的怒火让脸涨得通红，“你这混小子！敢瞧不起身为‘RC'干部的我！”
哦，原来是干部啊。
夜矢只是在心里小小感慨了一下。
“唔啊啊啊啊——！！！”
巨汉借着推进器又一次上前，这次则是将夜矢整个牢牢抱住，“战场上可是不留情的，你就这样被我折的四肢扭曲吧！”巨汉高声咆哮，像是宣布自己胜利似的。
...
“咯咯”
“咯啦啦”
这闷响并不是出自夜矢而是对方的，只见夜矢用力撑开近战型Combat Armor结实的双臂，不管巨汉怎么加力也没有用，“你...”
刚刚势在必得的咆哮已经不见了，相反则是惊讶于恐惧：
“你...你是Ultra-capable？！”
夜矢并没有回话，一脚重重踢在厚实的胸甲上，此时盔甲就像玻璃一样碎裂，露出下面巨汉的人身。
“呜呃——”
被击飞的自称是‘RC’干部的这家伙，吐了一口血就倒躺下去，再也不动了。
解决掉眼前的敌人后，夜矢透过虚拟界面看到另两队人还正与敌方僵持中，越过面前这横跨湍急河水的大桥就是第二存储库的位置了，夜矢决定尽快与速水会合。
就算他一个人也会有办法吧，毕竟速水他也是所谓的‘Ultra-capable’，不过还是得乘胜追——
突然视野一阵恍惚，脖子传来微微的麻痹感。慢慢回过头，出现在忽明忽暗视野中的应该是幻觉吧...
“速...水？”
他那边果然已经没问题了，不过...这阵痛感到底是什么...
速水跟夜矢一样现在并没有装配Combat Armor，只见他右手五指伸直，淡蓝色的光笼罩在上面。
“抱歉，夜矢。”依旧是他平淡温和的说话声。
见到速水手中刚刚并没有出现过的东西后，夜矢瞬间了解到那麻痹神经的感觉来自哪里了。
“你...注射了什么？”
速水手里拿的是一个小型针筒状物体。
对方露出那曾带给夜矢温暖现在对他来说却无比冰冷彻骨的微笑：
“只是取了点样本而已。”
“嘶”
诶？！
红色一瞬间印在视线中，随后剧痛与风吹过的冰凉感攒动全身。战战兢兢扭过头去，自己的右臂已经从肩膀以下掉落在地上，红得近似于黑色的血溅洒在地面上。
难以忍受的疼痛夺走了夜矢仅存的意识，唯一感觉到就是身体一阵悬浮，而后脚步踉跄，从大桥上“扑通”一声摔落入河水中。
一切都终结了，但也是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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